皇上面如死灰，舌頭僵住，直楞楞就往六角涼亭而去，既沒有聽到皇後囈語了什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胳膊上還掛著一個人。

涼亭中。

墨輕衣看著慕容雪的身子一點點軟倒，看著鮮血在她腹部盛開，那沒入腹部的匕首就如這朵妖冶血之花的花蕊。

“慕容雪？”她唇顫了顫，聲音卻輕不可察。

“我想起來了，”慕容雪望向紅色的橫梁，這鮮艷的紅色，猶如那日他身上披著的紅綢，“他沖我笑的時候，是喜歡我的。”

那一笑，天地變色，她的人生也為之改變。

之後，他是否喜歡她，她不知道，但她確信，那個瞬間，他是喜歡她的。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微微撐起脖子，看向墨輕衣，臉皺成一團。

“什麽？”墨輕衣知道她有話說，俯下身子湊近她。

“那一瞬，他是心悅我的，對不對？”她滿懷希翼的看向墨輕衣。

用生命點燃的期盼，灼傷了墨輕衣的口，她輕輕頷首。只是她知道，若那個時候，城樓上換成別人，探花郎也會沖她輕笑的。畢竟當日探花郎春風得意，游街誇官，所有女子望向他的眸光都是帶著一兩分仰慕的。

只是這仰慕對別人來說一瞬而逝，對慕容雪而言，卻在她心底生根發芽抽成藤蔓，又結成牢籠，將探花郎捆了進去。

連文章都那般犀利的人，又怎麽可能甘心落入牢籠？所以探花郎……

“你心悅誰？”慕容雪氣若游絲的聲音傳入墨輕衣耳中。

“什麽？”她思緒收回，一時沒明白慕容雪的意思。

“太子？將軍？雲公子？”慕容雪喘息著，死死盯著墨輕衣，“你……你心悅誰？”

是墨輕衣說，若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先得兩情相悅。

可墨輕衣先是追著太子，在嫁入將軍府後也沒有絲毫收斂。如今，明明與將軍糾纏不清，又偏偏要與雲公子暧昧不明。她可是聽鶯鶯說了，從她寢殿一出來，墨輕衣都沒有去拜見皇上，就直接去找雲公子了。

“你……你……”慕容雪已經說不出話來，但她眸中的譏諷卻清晰無比。明明自己都朝三暮四，還有臉去說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

“阿九！”墨輕衣望著慕容雪眸底的詫異喃喃道，“從始至終，我心悅的都是他。之前，我以為太子是他，所以才追在他身後，想要守護他。後來，我知道，他不是阿九。將軍才是。至於雲公子，他就是將軍，也是我的阿九啊。”

“兩……兩……”

“你說兩情相悅嗎？”墨輕衣說出了慕容雪的疑惑，“是！我與他，是兩情相悅。”

她追著太子，是因為他，她疏離太子，也是因為他。

大婚之日，他讓她獨自成婚，是因為她。成婚近一年，他不與她同居一室，對她冷淡如冰，也是因為她。若他們這般還不是兩情相悅，這天下還有兩情相悅嗎？

他們的情都太長，太深。

這些話，在墨輕衣心底翻滾著，卻沒有說出口，因為慕容雪的眸光已渙散。在她渙散的眸光中，一個披著紅綢的男子正沖她輕笑。

墨輕衣手臂一緊，被人從地上拉起，緊跟著肩頭一重，身子便被人強行轉了半圈。

“你沒事吧？”雲公子打量著墨輕衣的神色緊張道。

他與墨輕衣從百花閣剛出來，就撞上了往百花閣而來的慕容雪。慕容雪說有句話想要與墨輕衣說。

她們兩人來了這涼亭，他便等在一旁，吩咐雲靈傳消息給雲虎，讓他去查今日宮中當值的侍衛名單，再通知容子軒來六公主府，正說著，就見皇上與皇後鐵青著臉色疾步往這邊而來。

他一回眸，就看到墨輕衣蹲在涼亭中，卻看不到慕容雪的身影，這情形怎麽也不像是兩人在交談。他連忙沖入涼亭。

墨輕衣搖了搖頭，還未開口，一個尖利的聲音就在她身後響起。

“墨輕衣！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殺了雪公主？”

墨輕衣猛然回頭，卻見臉色難看的皇上與眸中閃灼著不知是憤怒還是興奮光芒的林芷正疾步往這而來。

“不是……”

“是我殺了她！”墨輕衣的聲音壓下了雲公子的聲音。

雲公子如遭雷擊，怔住。

墨輕衣沖他暗暗搖頭，不要說話，千萬不要說話。面具遮擋了他的容顏，但卻遮擋不了他的聲音。他一開口，暴露的可不僅僅是雲公子會說話，還有雲公子就是九君的事實。

而且，剛才慕容雪倒下的那一幕，皇上與皇後怕是看到了，她若不承認，就連他，怕也要被牽連其中。

就在雲公子遲疑之際，墨輕衣已沖他道，“對不起，雲公子，我剛剛騙了你。”

她這是要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他一把拉起她的手，這才驚覺她手上也沾染上了鮮血。不過他沒有遲疑，快速的在她掌心寫道：這樣，你會沒命的。

因為賢妃的關系，皇上一直覺得對慕容雪有愧，所以才會對她萬般寵溺。如今慕容雪死了，皇上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兇手？

墨輕衣將手從他手中抽出，“對不起！”

與她而言，他比她的性命要重要。

她轉眸看向眸光落在慕容雪屍首上的皇上與眸底閃爍著意味不明光芒的林芷，再次道，“是我殺了公主！”

慕容雪把她叫到這涼亭只問了她一句話，墨輕衣，你當真不救我？不後悔？

她看著慕容雪實話實說，我只後悔，當日在花草堂讓你看到了我哥哥。

慕容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後悔？

她還沒有回答，便覺有溫熱的液體濺落在她手上，垂眸才看到，慕容雪一手攥著她的手，一手握著匕首插入了自己腹部。然後，她便看到慕容雪的身子一點點軟倒下去。

她不知道慕容雪藏著匕首原本計劃做什麽，可能在與她說話的時候，慕容雪看到了皇上，所以心中才改了主意。或者，她早知道皇上會從這路過？

但當時，她完全沒有留意，也不可能想到皇上與皇後會從百花閣的方向過來。

“是你……”皇上的眸光終於艱難的從慕容雪的屍首上移開，望向墨輕衣。可才開口，身子一晃，便向地上倒去。

“皇上？皇上？”林芷慌忙扶住皇上，驚叫，“來人，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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